[美] 温斯顿·亚当

影片《月有死生》由一段日本俳句开篇:

“黄泉路上,

我会只带一个乞丐的包。”

这是对生与死本质上的一无所有的冥想。生命与死亡(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经历这一进程)的一无所有这一概念,是影片中出现的人物的核心。他们的角色特点在整部电影的配乐的漫游中逐渐显现出来,时而顽皮有趣,时而严肃认真。我们在影片中看到了一种艺术实践,它的实践者无视那些会将其商品化利用的人。相反,这里看到的艺术实践(不仅涉及武术、书法、音乐表演,还有足球、午餐、和日复一日躁动的存在)产生了开篇诗中反映出的一种理解:一种依赖于个人自由的活动的理解,而不依赖于经济条件上的“成功”。用马丁•海德格尔的话说:

“诗人走在处于改变的‘存在’概念的前沿;

诗人发现新的‘存在’概念。”

影片中“存在”的概念使我们回到了古代人的境界,这在片中出现的动物这一主题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回响。动物和艺术家们一起旅行,虽然动物本能上全然不知艺术家的艺术和精神实践。他们的实践像是一种“对世界的翻译”,从一项活动到另一项活动有效地进行着。这一组概念充分体现在影片中后期的一个场景:在一场搏击比赛中,两个选手在进行缠斗时,影片迅速将画面切换到一只猫和一只狗在互相追逐、嬉戏打闹。这里,人和猫狗的关联并不意味着影片中的人在生活中就像狗一样被牵着鼻子走,(因为老子说过:

“五色令人目盲,

五音令人耳聋,

五味令人口爽;

过多的思想使人脆弱,

欲望使人内心枯萎。”)

而是通过艺术家周围的动物,人类才得到了与自然相协调的原始身份的图像。影片的另一幕也表现了这一点:张在远离群体独自冥想时,一只猫躺在他的大腿上。我们在这里看到了一种“存在”的画面:追寻道的人,被社会所拒绝。

在电影进行的上半部分,屏幕上出现了《孙子兵法》中的一段话:

“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

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就像这部电影的标题所暗示的那样,我们目睹了生命循环中的“成为”和“回归”,以及电影制作的周而复始——一种更大的、具有超越性的循环,将四季的交替、月亮的圆缺和艺术的实践都包含在内。我们通过老子知道,一切都是在不断变化的,但世界的运行有一定的规律和可预测性,这使我们能够对我们所处的世界有所理解。这与古希腊的世界观有异曲同工之妙,如赫拉克利特所说: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因为第二次踏入时水流是新的,人也是新的。”

这样的一种理解是人的内在宁静和创造的基础。这也在片中的另一场景中得到了实际的解释:一位练习者在将自己进行棍术训练的木棍烧掉时(这本身也是一个循环,他每年都进行三到四次同样的烧火仪式)说道:“这是重生,生命的循环。过去已逝,明年你将会有新的生命。这根棍子在中国被烧掉,将在意大利复活。”这一将游戏变得严肃的场景并没有变得过于理论化,影片使我们重新回到此时此刻的身体中:当年长的武馆馆长旁观燃烧木棍的火堆,聊起这团火可以用来烧烤时,随即说道:“现在是烧烤时间了。”

这种具有严肃性的游戏也反映在影片中现实与虚构重合的“存在”里——电影作者张大卫以纪录的形式跟随着一群人,同时在影片中穿插一些自己的段落,处于现实和虚构之间的模棱两可的状态。他徘徊在电影中的世界里,仿佛一个灵体(既像过去一样空灵,又永远存在)。在影片的某一刻,他把身体张开躺在地上,将他身后的古建筑投下的阴影和新日的光芒一分为二:他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大”字,将人定位为现存的最古老的东西——赋予了人独特的重要性,因为人可以不断地进行超越,而不是被困在不断的重复之中。除此之外,影片经常将画面切换到回荡着古代不为人知的过去的原始荒野,仿佛使我们回到了古代人的世界。这是现实和虚构的循环映照了生命和死亡的循环——现实与虚构,生与死相互交织在一起,共同影响并互相指向对方。影片中出现的古建筑和人们在里面所进行的古老游戏使历史的过去变成了现实,使古代的传统死而复生,但它们在现实中都显得脱节和错位。再一次引用海德格尔的话:

“如果我能向死而生,承认死亡的存在并直面它,我将使自己摆脱死亡的焦虑和生命的琐碎——只有到那时,我才能自由地成为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也许会发现,对于过去和未来、静止和前进、同一性和差异以及个人与群体的理解,都融解在了道的宁静之中。



月有死生(2020)

又名:The Waxing Moon

上映日期:2020-06-01(中国大陆)片长:75分钟

主演:陈旭 / 张大卫 / Marco Peralta / 

导演:张大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