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表现力的人,未必要话多,台词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即可;一段浪漫的相遇,未必有结果,可以给一直平静的生活带来瞬间灿烂就好。当唱惯独角戏的米兰达与半个无业游民在公路上相遇,这焰火般的故事便开始了。

这部电影里有诸多关于孤独与陪伴的思考,孤独被藏在面具和聚光灯下,被藏在肥大的袍子和零乱的发辫里面。米兰达在舞台上的一呼百应与生活中的单调孤独,是最强烈的对比。她的舞台是流动的,一辆标致车,一块红色天鹅绒幕布,一张木头椅子,两张面具,黑色皮包和一根葱,还有血红的印泥。这就是她用来演出的全部家当,甚至剧本都不曾换过。而她的生活呢?汽车里只有一张CD,放着意大利美声;她穿着一成不变的肥款长袖连衣裙,扎着一成不变的对分马尾;虽然行驶于不同的法国小村镇,她的住处永远是灯光昏黄的小旅馆。手机,是唯一证明她还有个家的东西。电话那头不是约定演出的新东家,便是她的丈夫米歇尔,只有一次是儿子西蒙。于是跟大大小小的剧场和乡村酒馆、老人院、临时搭建的啤酒花园相比,米兰达的家似乎永远活在电话那一端。而铺地砖这个唯一涉及到家庭生活细节的话题,尽管到最后据说是选了蓝色和绿色,却早已经随着故事高潮之后的退潮而变得乏味干瘪。

所以,这个到处给人带来欢乐的丑角演员,是一个孤独的女侠。她几乎没有朋友,家是抽象的。她寡言少语,即便在舞台上亦然;但是摘下面具后,她的笑容暖彻人心。她并不冷傲,甚至像一个农场的牛奶工一样平易近人;只是,这种流动演出的生活,不大可能给人走进她内心的机会。或者换句话说,只有跟她一样过惯了漂移生活、一样游走于夸张与真实之间、一样隐隐孤独寂寞的人,才可能与她结为陪伴。

德里斯就符合以上所有条件。此外,他还挺帅。他有他朴实的“艺术团队”,他把一把大葱像玫瑰花一样推进米兰达怀里,因为大葱是米兰达雷打不动的道具。他也许还是个孤儿,因为他带米兰达去的是养父母的家。当米兰达后来不悦地说,你为什么跟他们说我是你妻子?他非常自然地回了一句:他们也不是我真正的父母啊。

他们的诸多共同点中,除了孤独这枚最大的标签,还有卑微。说不上谁更成功,谁更失败。米兰达从来没有去过大型剧场演出,而是哪里有演出需要就去哪里。她是个法国人,也许她的家在巴黎不算中心的地方,但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法国人应有的风情与品味:她不知道红酒与产地的关系,点餐的时候就像个外来客完全不知所措。而德里斯看出了这一点,却也从不戳穿。

所以,看着他们慢慢靠近、互相取暖,你并不会因故事有婚外情之嫌或女主角并不挺拔的乳房而生出一丝反感。你会一直笑着看完,一开始也许像她舞台下面的观众般被她的台词逗笑,但是渐渐地,你会喜欢上那个既机智又有些木讷的她和那个纵然游手好闲却并不失分寸的他,甚至期待看到他们拥抱、亲吻、一同醒来。

但是,这一切早晚要结束。米兰达是个冷静的演员,她在舞台上从来不流露一丝一毫表情,即便有也被那个丑陋的面具遮蔽了。在米兰达的表演中,唯一变化的元素是观众,随之而变的还有舞台上情人的客串者。然而客串者的意义最后只定格在拍立得的照片之中,因为他们不可能永远陪伴她。所以,当发现德里斯的生活就像一个舞台刺激有趣却朝不保夕,她提出结束。即便最后,德里斯把她演出时本就丑陋滑稽的形象做成了更加丑陋却必须仰望的狂欢节巨人,她感动了,微笑着走过去,像老朋友一样致意,却没有逗留。

潮落了,并不突然。我觉得,也不遗憾。那个写过《失乐园》的人说,中年人的爱情,才是最纯粹的。此话,听者见仁见智。无论何时,爱情中的头等大事都是分享与陪伴。在一个时空里,一个人是孤独,多了一个人分享他的孤独,就是陪伴。但是对于中年人,他们的时空里并不缺少一同呼吸的人,只不过每个人身后都有重重的背影,每个人头上都有来自不同方向不同深度的追光,也许是不堪负重的婚姻,也许是压力山大的事业。每一束光都可以把你照成一个角色,到最后,你可能最想做的那个角色已经不知去向。这个时候,一个可以将你从这些背影和角色中释放出来的人,就像平淡人生中的一次涨潮。

我想,如果生命中每个角色都是真实而饱满的,那么,人生会一直在自然的潮汐涨落间,再大的波澜,再突然的插曲,都不会破坏原来的调子,因为它有自己坚定的节奏。

遗憾的是,这个如果几乎很难实现。我们见多了别人千疮百孔的生活,看惯了别人打发孤单的招式,却依然对这样的故事乐此不疲,怦然心动。

人近中年,那个天然的陪伴,那个最真实的自己,还在不在?

涨潮Quand la mer monte...(2004)

又名:心如潮涌 / 爱如潮水般汹涌 / When The Sea Rises

上映日期:2005-12-11片长:90分钟

主演:未知

导演:Gilles Porte/Yolande Moreau编剧:Gilles Porte/Yolande Morea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