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楢山节考》的一点拙见

《楢山节考》这部电影,讲的是一百多年前的日本村庄的姥捨て习俗,即把年龄达到七十岁的老人送进楢山,美其名曰祭楢山神,事实上是任其自生自灭。看到这个电影的简介,我想到我们上一届课堂上老师讲的寻食社会也有类似的习俗。然而仔细考察一下,并不是只有寻食社会会有这样的看起来毫无人道的习俗,只要是物质水平低下难以生存的社会中,都有类似的习俗出现,只不过寻食社会正好是一种食物来源无法保障的社会罢了。事实上,为了人类群体的生存发展,弱小的人就会被舍弃,比如老人或小孩。
看起来在这个习俗中,受最大伤害的就是老人,他们明明本还有能活下去的希望。影片中的阿玲婆甚至牙口健全,身体硬朗,还可以割麦子,至少仍然是个生产力不是一个单纯消费物质资源的人。这点上比她好吃懒做的孙子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老人,因为自己牙齿健全感到羞愧去磕掉门牙的老人,勤劳无私的老人,要被抛弃到深山去。非常悲惨。但世世代代下来,这种习俗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意识,在老人的心中,也觉得自己是要去做非常神圣的事情。从她因为自己牙口健全而感到羞愧和想要在下雪的时候刚好登上山的虔诚心愿,就可以看出,她是非常情愿去做这件事情,并且深深地相信着山神的存在。她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能让年轻的人们更好地生活下去,这种奉献的感觉是善良的人所钟爱的。
因此,在这习俗中,老人所受的痛苦,大概是上山后的寒冷与饥饿,以及承受部分没良心之人的嫌弃,而这部分没良心之人正好也是她不在乎的。而良心健全的儿子所承担的痛苦是无法想象的。他要做的是亲自把老人送上楢山,看到山顶上交错的乌鸦和白骨也不能动摇,看到风雪中的母亲也不能动摇,他必须要亲手葬送自己所爱的母亲,正是这个人勤奋地把他养大,给他找媳妇,为他操心,不求回报地爱他。这无疑是痛苦的。全部是自己一手造成,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弥补,除非与这个群体与社会脱节。
母亲在习俗的神圣化欺骗中满足地离开人世,而儿子在揭开习俗的神圣化面纱后痛苦地度过余生。
这部电影让我拾起了对亲情的思考,这是我一直不怎么明白的一种感情。我觉得亲情在人类的各种情感中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因为它和血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亲属关系与亲情是两条交互缠绕的丝线。然而我最近开始怀疑这一“常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见过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开始觉得血缘和亲情之间或许没有必然的联系。这世界上有那么一些孩子并不是父母亲生的,但他们和养父母之间的亲情至深不可否认。世界上还有很多孩子是父母亲生的,却和陌生人都要比和父母更亲近一点。
张悦然的《茧》里有类似这样意思的一句话:血缘把本来毫无关系的人粗暴地捆绑在一起。我还是认为情感是日久而生的,亲情是在养育和陪伴中产生的。我们爱我们的妈妈,并不只是因为这个人把我们生下来,更多是因为从小到大她的陪伴。建立深厚的亲情需要很长的年岁,需要把人生的一部分切割下来祭出,而只要缺少了一点东西,亲情就难以建立起来。我觉得一切血缘观念都是玄乎其玄的把人捆绑起来的软绳,这绳子流淌在我们的血脉里,控制着我们的意识和行动。比如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就是为了让我们树立起国家意识和家族意识,以便让社会秩序看起来是自然的。其实所谓的同根生,人人迥异。基于此,我不认为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被别人家领养了以后,有寻找亲生父母的必要。他们既然选择不去建立这份亲情,何必因为单纯的生理上的血缘相认。
可能我这样观念的形成也和现在的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们再也不是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中相依为命的人了。我们只不过每年过年见一面陌生的脸,对不怎么了解的人表达自己真诚的新年祝愿。许多老一辈人大概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对亲情淡漠了,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收到多少,返还多少罢了。
亲情玄妙难以解读。
回归正题。楢山节考是生产力低下社会的悲剧。但人类对利益的争夺从未因为物质上的基本满足而停止,争夺以较为“温和”的形式每天在各地持续上演。也许某一天,所有人都正站在楢山顶,脚下是白骨,身旁是乌鸦,头顶是白雪,发现这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

楢山节考楢山節考(1958)

又名:The Ballad of Narayama

上映日期:1958-06-01(日本)片长:98分钟

主演:田中绢代 / 高桥贞二 / 望月優子 / 市川团子 / 小笠原庆子 / 东野英治郎 / 宫口精二 / 伊藤雄之助 / 三津田健 / 鬼笑介 / 高木信夫 / 吉田兵次 / 

导演:木下惠介 / 编剧:木下惠介 Keisuke Kinoshita/深泽七郎 Shichirô Fukaza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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