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奥丽芙的情人,一个气质很像《死亡诗社》中的罗宾威廉姆斯饰演的老师,一脸严肃地把正在留堂的数学老师奥丽芙从教室里叫出来,只是为了给她念一句诗:“黄色的树林里有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从这里观众便能感受到,这是一部文学性很强的剧。

一、死亡
剧集开篇,是年老的奥丽芙,正打算在秋冬的树林中,用手枪结束自己的生命。然后开始从25年前开始讲述奥丽芙的故事。奥丽芙是一位数学老师,他的丈夫亨利则是镇上一家药店的药剂师。这天,药店员工路易斯太太被亨利支开去买咖啡,却在离店几步路的地方猝死。之前她还一贯没好气的对店主亨利说“天气太冷她想快点进门”,几分钟之后就彻底地死了,没能再次回到药店呃门内。人的死亡就是如此的突然,死相往往很不堪——路易斯太太的内裤都露出来了。此后,死亡的主题不断出现,贯穿整部剧。在第一集进行到一半,Henry邀请Dennis的丈夫“另一个Henry”到家里吃饭,一切其乐融融,两个男人甚至约好了一起去打猎。但很快,年轻的Henry在打猎的时候被同伴误伤当场死亡,死前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告诉丹尼斯,卡车需要换油了。”而这一集的尾声,则是那位充满诗人气质的男老师,自我毁灭地开车撞向路边的树。在单单一集中,死亡就出现了四次,而每一次都是真实的、具体的,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的死亡。
而开头奥丽芙的死亡有没有进行呢?这部剧,抛给了观众一个人生而为人的伦理难题,那就是仅有一次的生命是否合理?人们选择死亡有没有正当性?
二、人有多大的自由
Rachel是那个第一集丧丧地出现在药店偷药的年轻妈妈,她在Henry给路易斯太太抢救的时候满不在乎地说:“别救了,她已经死了。”rachel说blue is my best situation,在语气中多少有些无奈。她的躁郁症和幻觉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基因,她也没想主动选择整日忧郁,她也不向每天都觉得活着没意思;但是对于人先天的限制,她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她爱她的儿子Kevin,可是她的躁郁症让她不能去学校接他,忘了给他准备午餐;Rachel发病时在院子里那艘锈迹斑斑的破船上赶“海鸥”,凯文得看着这迷狂的一切。但无力的是,Kevin不只是旁观了母亲的病痛,他还遗传了母亲抑郁倾向的基因——他小时候就发现自己和母亲一样会出现幻觉了。不出意料地,他长大后即使成为了一名精神病医生,也无力抵抗人“在体性”的缺陷,患上了和母亲一样的病。
一些人cool like a cucumber(Olive描述儿子的第一任妻子),健康正常积极;而一些人的depression是写在基因里的。Olive,Olive自杀了的父亲, Kevin以及Kevin的妈妈,他们在选择人生的时候,有多少自由呢?就像Olive 在面对儿子责问她对待孩子的粗暴,她哭着说”我从来都没有会有故意伤害一个人意愿。“可她冷漠刻薄的行为产生的结果就是伤害;她的聪明让她难以像所谓正常人一样生活;Olive无法解脱于内心的爱和实际行动间的矛盾。她的冷漠刻薄一方面有成长环境的影响,但她也是先天被设计成这样的角色,刻薄何尝不是一种聪明,而她儿子Christopher并不像她一样聪明有灵气,她倒是和聪明忧郁的Kevin更能互相吸引。
Olive问Kevin你本来打算在哪里做那事儿(指自杀)?答曰:“老房子后面的树林。如果在我现在的公寓自杀的话,对以后的租客太不公平了。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在户外干净利落。”olive说“你知不知道现在那房子里住着小孩,如果他们发现你的遗体怎么办?这事儿不可能做到彻底干净。”人生而没有选择,甚至选择死也是束手束脚的。
人的自主性受制于个体生命自然而然的欠缺。正是由于自身的欠缺,我们才有烦恼:我希望我聪明,我希望我有一个更美好的童年生活,我希望我没有幻视症。年轻的Patty可能要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承受若干次的流产,为什么是我来承受痛哭。问题在于,在生而不完善,自主意志也并没有多自由的情况下,是否应该活下去,我破碎的生命是否依然值得爱?
奥丽芙看起来对人与人之间虚假的关心满不在乎,脸上写着我不需要你们的爱,反正你们的关心都是假的,都是社交礼仪。——实际上,奥丽芙埋藏的情感深处,还是期望“人们会在意”,她只是以失望来保护自己,以机智的刻薄来嘲笑命运的虚无;奥丽芙的理论应该是觉得要“反媚俗”的活着才是清醒的活着,才是真实的活着。就像《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托马斯,本不相信爱情的真实,不相信人性有崇高,生命需要重量。但奥丽芙其实一直在多管闲事:她在下班回家途中去查看有躁郁症躺在家中萎靡不振的瑞秋,亲自把她赶起来去给儿子做晚饭;她察觉到凯文的自杀倾向,最终要亲眼看到凯文把枪扔进湖里;她也是那个挽救了patty生命的人;她会比别人更关心自然环境。奥丽芙虽然自己总是以刻薄的样貌看待人间,把医院值班护士对她腹泻的关心说成仅仅是医院为了摆脱责任,但她自己应该也知道除了免责,还有一分是关心。那么关心只有一分,是不是等于没有?托马斯最终还是不能开放特蕾莎,他选择了让自己的生命被拉扯,被堕上重量。
三、死亡的诱惑
整部剧虽然有一个明显的主角olive,但也是一部非常棒的群像剧。这部剧还在表达重要的一点,就是每一个人都不健康。剧里面出现的每一个角色,每一个很小的角色;身上都有或深或重的裂缝。看起来像个暖人小太阳的Denise,她的温顺实际上源自极大的缺爱与自卑;Denise的两任丈夫,一个看起来很温暖的帅哥,也会对Denise刷牙时间长了点而不耐烦,他也在滥用Denise的温顺可爱;那个其貌不扬的loser死宅店员本来对Denise只能仰视,最后却随着地位的提升而变得颐指气使;充满魅力的金发酒吧驻唱女郎,追求自由没有结婚,最后不得不在养老院弹钢琴低声唱歌;连锁店里的哥特少女,不觉得和自己爸爸关系糟糕有什么大不了,等等上台的每一个角色……每一个人都是破碎的。
在第三集结尾,Louise太太邀请Olive去做客,此时的olive没有了能化解她的刻薄的丈夫的关怀,儿子也希望没她这个母亲,Louise太太最后对着她喊“你在你那那么大的手提包里藏着什么(呼应片尾的枪和收音机)。”其实这一段我分不清是olive的梦境,是olive把自己的内心投射到了白天和Louise不愉快的对话中,还是事实发生的事。但是不重要,这一部分的戏替olive讲出了她心中对死亡的渴望。对于olive这样看透人情、以反媚俗来保护自己的聪明人,人生一直没有多开心,死亡,其实一直在诱惑她。Olive的人生进行到这个阶段,死亡这个选项已经浮出水面。
她开始质疑自己是否一贯有正确性,自己有没有权力去教导别人戒烟,有没有权力把别人拦住留在世上受苦。
四、This world baffles me, but I still don't want to leave.
olive原本在丈夫去世、自己的狗死了之后去自杀,她以为自己已经干干净净一个人了。但Olive在准备自杀的时候碰巧一群小孩子跑过来,“这片树林是我们的!你可以在这里野餐,但是别乱扔垃圾!”这句话倒是逗笑了olive。她痛哭自己差点就要伤害到一群无辜孩子(好笑地是她对要吃冰淇淋的小孩却不耐烦地打了一巴掌),也痛哭自己差点放弃生命。在第二集儿子的婚礼上,奥丽芙面对婚宴过后的满地狼藉,却一个人独自收拾垃圾而不愿和大家一起坐下舒舒服服地吃蛋糕,她觉得这对这树林对自然是伤害;在她告诉操持婚礼餐食的工作人员,叫他们留意处理那些白色污染,得到一句头也不抬的“好的我们会处理”——这句话触到了她的情绪点:“你们根本不会去处理,因为你们一毛钱都不在意。”但其实,还有孩子们在意!
医生说心理咨询的必要是在于,对一些人来说,由于先天或者后天的原因,思维方式看问题的方法,在他之前的生命里,学得不太好,心理咨询是帮助他们重新学习。她愤怒养老院的护工根本没有一点都不关心她丈夫,她对着护工们咬牙切齿地说你们真该下地狱。对olive来说,她比别人有更身的爱和关心,但是这些关心并不讨巧;在别人眼中,她是个没心肝的老巫婆,她永远和别人没有相匹配的接口,生而为人对她是困难的,是学不会的东西。
但是怎么办?
刘小枫在《沉重的肉身》说,基耶洛夫斯基在捷克街头碰到一个已经五十多岁了的太太,那位太太和他说,她虽然和女儿住在一起,但他们已经几十年没说过话了,那天她们在沙发上看完《十诫》,女儿吻了她一下。刘小枫写到,基耶洛夫斯基不知道的是,这个吻只持续了五分钟。
或许人活着就不可避免地在伤害他人和受伤,即使你主体上绝无此意。但是生命中还是会有五分钟的一个吻,即使这个吻只持续了五分钟,是漫长人生苦痛中的一瞬,但就是这一瞬息,也是值得爱的。
剧集结尾Olive最后还是去拜访了话不投机的倔老头,他们互相依靠着,仍然珍惜此刻,olive说出“This world baffles me, but I don't want to leave it yet”,大概可以算是全剧对“死亡”这个伦理难题作出一种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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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部剧也没有要站在道德高地上把你绑在人生这个柱子上的意思。在我们这一代,当放弃生命已经不是下地狱的事情的时候,我能够说什么呢?想了想,我也只能苦笑着对你说“活下去!”

奥丽芙·基特里奇Olive Kitteridge(2014)

又名:微不足道的生活

主演: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 / 理查德·詹金斯 / 小约翰·加拉赫 / 佐伊·卡赞 / 比尔·默瑞 / 玛莎·温赖特 / 肯·奇斯曼 / 戴文·德鲁伊 / 阿曼达·古德·亨尼西 / 约翰·T·马伦 / 杰西·普莱蒙 / 玛丽·赖特 / 彼得·穆兰 / 

导演:丽莎·查罗登科 / 编剧:简·安德森 Jane Anderson/伊丽莎白·斯特劳特 Elizabeth Str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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