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空看了人生七年,和所有看过这部纪录片的人一样感慨。

在精英教育中培养出来的孩子,思维能力,想法不但犀利有理,而且也代表了精英群体的思维模式。比如说到学校,他们认为收费是合理的,因为这样学校才能保持干净,也能给员工支付工资。他们有更好的资源,从小就阅读精英报刊,四处游历,有明确的未来规划-从私立学校到剑桥三一学院(更有实现这种规划的可能性)。这样环境下培养出来的孩子,即便日后失去原有资源,其本身也已经慢慢和其他阶层拉开距离。聊到对这个节目的看法,14岁的他们就能告诉你,自己并不一定能代表一个群体,然而看这个节目的人们总会倾向于以偏概全。
聊到电视,精英背景的孩子明显对电视的兴趣不大,而且注意到广告对人的消极作用。然而中下阶层的孩子相比之下则更痴迷于电视,将更多闲暇时间花在电视上。
14岁的John对采访者的提问最有质疑精神,也显得最为独立。聊到是否信仰上帝时,他说不,采访者问“why”,他说,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这是一个either yes or no question。

出身贫寒的Simon,在聊到富人和穷人的差别时说,富人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所有东西,然而穷人一无所有,他们知道自己缺了些什么。当被问起他缺了什么时,他说,一辆自行车,一根鱼竿。

不同阶层的孩子对于其他阶层的看法是很典型的。穷人家的孩子对富人的观点简单直白,即认为穷人需要努力工作才能获得的东西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他们是被宠坏了的,总自认高人一等;而中上阶层的孩子料到这个话题时,则更用一种辩证的思维来看待这个问题——如果人们认为公立学校里都是中上阶层,培养出的都是势利眼,那么综合学校只有中下层,他们只培养无产阶级;人们能更多地留意到势力的存在正是因为原先隔离不同阶层之间的界限正在消失。

还注意到的细节是,不同的个性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在郊区一个农场里生活的Nicolas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想接手农场,过着和父亲一样的生活,他希望学习化学和物理,然而他无法在这个小村庄里获得学习资源。他说,他有一个聋哑弟弟,他可以接手农场。可以看出,即便他没有精英背景,他的思维模式是有精英群体的影子的--一种若隐若现的利己主义,明确的自我规划。后来他获得了申请到了奖学金,去了牛津读物理。
另一个中下层背景的男孩,移居澳大利亚后仍然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考虑过当银行会计,觉得要学的东西太多太难于是放弃了,又想过做板金工,但后来不知为何又不想了,之后又想过做体育老师,但是听老师说需要有大学学位。21岁时他成为了砌砖工人。然而他对这份工作表示满意。
从七岁起就想要成为传教士的上层背景的Bruce,在14岁时承认他不想成为传教士了,因为他不擅长公共演讲,但他一直保持着对人类的责任心,对任何事物的思考也都反映着这个核心。比如如果有很多钱,他会去帮助穷人。聊到政党时他说没有一个政党符合他的价值观,比如他不赞同保守党的种族政策。21岁的他在进入牛津读数学之前花了九个月去了特殊教育学校教书以及在污水处理厂工作。他说,他不想变得骄傲,这很容易也很危险,it doesn't work in a way coz we can try to pretend to be humble but that's being proud in just the same sort of way. I found it a very difficult thing to avoid pride.

21岁时他们的采访变得更深入,对问题的讨论也明显更有趣。John说,这个节目并所展现出的他们顺利升入高等学府的结果,其实忽视了他们牺牲节假日时间熬夜苦读的过程,让他们通过努力付出而获得的成果看起来像是一个必然命定的简单事实。对于教育,三个精英出身的孩子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肯定。John认为其实有更多的人有能力将孩子送到私人学府,只是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一个优先选择而已(然而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其实一定程度上已经是阶级差异的体现)。Andrew认为,你无法决定能留给孩子多少物质财富但是你能确定一旦你给了他们良好的教育,那是没有人能够夺走的。
John 说,the more privileges you were born with, the greater duty you have. 从七年前的访谈里也可以看出,其实精英群体的教育更多是正面的,关于对世界的责任感。这或多或少也是社会维持平衡和稳定的一种方式。

28岁的他们被问到对子女的教育问题时,精英阶层的人仍旧会把孩子送到私立学校,因为那是他们最熟悉的教育模式,而中产阶层的人则表示绝对不会考虑私立学校,认为那里只有规训而已。这种阶层的划分通过教育的选择微妙地沿袭下来。

Neil成为了流浪者。他对于生活的理想主义似乎隐约可以在小时候对于带着人们去郊外去海边那样自由生活的描述中寻找到蛛丝马迹。他出身于教师家庭,在中学成绩可以说算是优秀,也进入了一所大学。然而他叛逆于家庭环境的性格,和天生的浪漫主义使他渐渐显露出迷失状态。对自我的剖析越深,越无法走出沼泽。28岁的他说,the real problem of becoming a success in the world is when you have to tackle yourself. 他一直在与自我斗争,可惜的是他始终没有足够强大到结束这场旷日经年的纠缠。本质上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愤世嫉俗,想要远离平庸的世俗生活,追寻精神自由。然而他不明白的是,我们无法远离世俗生活,也没有绝对自由。自由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作为镜面的物质生活的存在。
他一边自嘲又有些羞涩地坦白:“或许我仍然在寻找绿鼻子那样奇怪的事物(就像他七岁时说的提到的),我知道他们仍然在那,当我看着他们时,他们更像是那样的人,而不只是一个机器人。”看到这段时我的心都为他疼了一下。他就像是塞林格笔下的那个麦田里的守护者,依旧满怀浪漫纯真的理想,太过痴迷而无法狠心割舍,想要追求自由却最终被关进这个幻梦制造的囚笼里。

42up,49up,几乎可以看到他们人生的整个轮廓了。人们在原先生活的基础上继续搭建砖块,也很难改变。作为律师的Andrew因为自己公司的扩大而忙碌奔波,当问到什么使他继续下去的时候,他说persistance。 这样的年龄,人们更多是在靠惯性和隐忍往前走。Bruce一如既往地过着平淡又充满信念的生活,意料之中地,他结了婚,和一个貌不惊人,但与他性格价值观都相近的女人结了婚,悉心照顾她,为她做饭。或许这是每一个从头开始看纪录片并知悉其性格的人都可以预料得到的。

似乎有了孩子的人,无论是否离婚,生活都呈现出稳定的面貌,重心基本都是孩子,赚钱养家。
唯一变数较大的是流浪的Neil,他因为这个节目与许多主动联系他的陌生人建立了友谊,也得到了善良的Bruce的帮助,最温馨的一幕大概是Bruce结婚时请他做证婚人。最终Neil走上了从政的道路。陷于空想太久的他发现通过另一条路来实现自己的价值似乎为自己的理想主义提供了一个更好的出口。

纪录片是残酷的,镜头后的导演不断提出涉及隐私又颇为尖锐的问题。John说这个节目就像是每过七年都在自己体内注射进一点毒药。而正如很多参与者所提出来的那样,我们怎么解读他们的生活也完全取决于导演怎么选择/剪辑他拍摄的素材,他可以自由组合新旧素材来暗示其中的联系,而我们则只能接受他的版本。然而每过七年的一段简短的采访真的能让我们了解他们其余时间内的全部人生么?纪录片的危险之处就在于,它让以事实的面貌呈现,却不一定能反映真相。然而很多人却无法察觉二者的差异。

49岁的Neil谈到人生时,举了一个例子,他说当他在晒太阳时,一只蝴蝶停在身边,有美丽的翅膀--深红色,白色圆圈纹路。这些生物并不能活很久,它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惊吓,好像只是开心于开合翅膀,在那一刻美丽着,享受着阳光。或许生活不外乎如此,做好自己,意识到周围世界生生不息,万物都在寻求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没有成为一个艺术家,但他又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

最后几集,变数已经很少,除了Neil成为了议员,最终通过公共服务将自己放逐的灵魂安定下来。
即便身处不同的阶层,想法和人生目标都不相同,但最后大家都遵循了结婚/生子这样相似的人生轨迹,大概这就是逃不开的自然定律吧。存在即合理,看到他们面对子女安然满足的样子,或许这确实是绝大多数人类获得幸福与安宁的法则。
我们逃不开生物性,也逃不开自然规律,最终使我们成为人的,除了按部就班地活着以外,还有其中的挣扎尝试,与不断地反思和审视,这部纪录片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诠释吧。在这些漫长的岁月褶皱里抖落下的琐碎片段,就像尼采说的那样,都是——人性的,太人性的。

人生七年856 Up(2012)

又名:人生七载之当我五十六 / 56岁起 / 人生七年第八季

上映日期:2012-05-14(英国)片长:144分钟

主演:迈克尔·艾普特 / Bruce Balden / Jacqueline Bassett / Symon Basterfield / 

导演:迈克尔·艾普特 / 保罗·阿尔蒙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