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我们由奈良美智引领着在不同的城市间巡游了一番,不如说我们由镜头带领着在奈良美智的人格、情感和思想里做了一次珍贵的旅行。
在这趟旅行之前,我们知道奈良美智的娃娃是谁;这趟旅行之后,我们知道奈良美智的娃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部影片告诉了我们奈良美智作为一个艺术家几乎所有的特质。有一些,他面对镜头直接说了出来,比如“孤独和疏离感是我创作的动力”,“纯粹的好运”,“初学者精神”;有一些,他没有说出口,但却被我们真实的看见了,比如镜头前的羞怯、如儿童般的天真、拨开繁华体察到纯粹的洞察力,因为谦卑而在赞美面前表现出的疑虑、对于过往的想念,以及对到达的深度和高度始终保有的怀疑。
奈良美智创作了许多娃娃,有的眼神邪恶,有的眼神空灵。但我最喜欢的,却是闭着眼睛的那个。像是在做梦,又像只是在微微地呼吸,我忍不住想象,她睁开眼睛时会是什么表情。奈良美智的内心,就像这个闭着双眼的娃娃:选择与外界隔离从而回到熟悉的地方去。
赛荷的出现,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去看到奈良美智的童年。她不是随意出现的一个角色,她的意义甚至也超出了她自己的故事。“悲伤时我想喊你的名字”,一个动人心扉的句子,打通了奈良美智和这个7岁女孩的心灵。我意识到,赛荷就是奈良美智笔下的娃娃,也是奈良内心常驻的娃娃,甚至就是年幼的奈良自己。从未被提及的奈良的童年,在赛荷母亲的信中以赛荷的故事被讲述了。看着画面中这个充满灵气的女孩,我仿佛看着小时候的画家,两个影子慢慢重叠。
但奈良与赛荷有个最大的不同。赛荷有幽闭恐惧症,她渴望着田野和溪流。但奈良却强烈依赖着墙壁。对于奈良,小房子有着多重寓意:封闭的、安静的、安全的、神秘的、疏离的、自我放逐的、温情的和怀念的。在房子里,奈良完成了自省、自我探索、自我发掘、最后自我升华的过程。尽管很多时候,这个过程是无意识的。但奈良的确因此拥有了感受和冥想的能力,去感知到平常人无法触及的细微,然后通过无法捕捉的冥想赋予这种细微以自我的价值。
那时候的奈良是自私的,或者更准确但不那么艺术地说,是自我的。实际上,所有探索人类未知领域,从自然科学到艺术,都是极端的个人行为。因为沉浸于个体的自然世界,人的社会属性就会消减。社会性意味着熟悉、适应和接受已知的秩序和道理。而拒绝这些,就是奈良所谓的“自私”了。
但今天的奈良美智变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身体变胖,变虚,变大,不再坚强,变得温和了。不安感仍然有,但能泰然处之了,成熟了,不够自私了。”表现在他的画上,是丑娃娃们犀利、轻蔑、漆黑的眼神变成了柔和、羞怯、空灵的大眼睛。
我可以理解奈良所说的自己“必须自私一点”。因为他是一个完全描绘内心的艺术家,他与周遭都没有关系,包括时代、政治和世故人情。当外部各种元素进入他的内心时,留给自我的空间就遭到了挤压。他的娃娃也随之感到呼吸困难了。
如果没有看这部电影,我会一直讶异于他的改变。他是不是妥协了,背叛了他愤怒的娃娃?但这部电影告诉我原因。他不再是一个无人问津的人,将自己锁在屋里涂鸦一天,也没有人会来打扰。现在的他,身处一群活泼可爱的伙伴中间,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和热情帮助他搭建了他记忆中和梦中的房子。在搭建26座房子的同时,房子里的奈良美智却不知不觉地走出了房间,扑面而来的温暖、理解和诚意包裹了他,让他看见了赛荷所向往的田野和溪流。
所以他的画变了。他的画因为这个原因而改变,我并不失望,也没有不满。我又喜欢上了那些新的画,那些有着水晶般纯净透明的眼睛,秀美、宁静、晶莹的姑娘。奈良美智是诚实的。他的画忠于他的内心,没有虚饰,没有蓄意,没有迎合,也没有疑虑,自然而然,如同云朵聚集就下雨,雨过天晴阳光就普照大地一样。
比艺术更重要的是艺术家的心。只要这颗心真实、真诚、无邪地跳动着,它的艺术就是值得尊敬的美。
有一天,丑娃娃寂寞的房门被敲响了,她打开门,走出房子,看见敲门的,是爱。

奈良美智和他的旅行记录NARA:奈良美智との旅の記録(2007)

又名:跟着奈良美智去旅行 / Traveling with Yoshitomo Nara

上映日期:2007-02-24片长:93分钟

主演:奈良美智

导演:坂部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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