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香港电影唯一的麦格芬。香港电影一切情节冲突都是为了钱,也因此具有浓厚的雄性特征,人物两眼一睁,就要为钱奔命,出门就是捕猎,一天空手回家一天日子难过,江湖就是斗兽场,所有倾轧,争斗,都是捕猎,人物是被金钱驱动的,以至于抽掉金钱,香港人会突然失忆,忘了自己在拍什么。钱的另一面即欲望,港式黑帮片很早就抽掉了钱的实质正义,不讲什么劳动所得,但纯粹不劳而获的钱违背观众的良心,但作为卖钱的电影,没人要看教你老实做人的片子,大家都在电影里找出轨的刺激,这很拧巴,于是义气/兄弟情就出现了,义气赋予金钱合法性,它把不劳而获来的钱给洗成合法的。


林家栋股票亏钱,债台高筑,这纯粹是一个人贪婪惹下的麻烦,可连同兄弟一起债台高筑,这欲望就合法了,这钱就欠得有意义,有正义感了,接着兄弟欠钱自杀,这才是使林家栋产生负罪感的真正原因,也即炒股破产本身不是罪,兄弟一起破产,这就有了道德问题,本片中的人物才背上了罪。香港电影的无奈之处是无法去追问欲望本身的罪,去追问一些更深层的的东西,比如社会,比如人为什么天天要像困兽一样活着,成为欲望刺激的条件反射物,他只能用兄弟情这种东西去替代反思。所谓人在江湖,干什么不吃饭,吃饭无罪,但盗亦有道,人永远在为生存找理由。


回到电影,这构成了推动林家栋行动的两条动力线:欲望和义气。欲望是原动力,情节发生之源,股票、交易、毒贩、金钱龟买卖都是欲望,义气负责洗白,提供欲望的意义,让贪婪,让哪怕小弟对大哥的服从有落脚之地。南亚仔眯了泰哥的货只是黑吃黑,这里不涉及正义,但南亚仔和超哥之间就是纯粹的正义了,哪怕超哥最终死,导演也不会辜负这种正义,不会让观众的道德期待落空。南亚哥不供出泰哥,泰哥出卖小弟,结果一死一活的区别就是义气之神的审判。这义气之神是无数部江湖电影滋养出来的伟大造物,祂突然出现,给予背叛义气的泰哥雷霆一击,于是泰哥死翘翘。而超哥的那帮兄弟始终置身事外,加上超哥死去的兄弟墓碑,则更像一种义气之神在人间的塑像,是一种信仰,需要超哥拿命去供奉和赎罪。香港电影拍到今天,已经形成了一种义气宗教。

老实说,影片的完整性和紧凑性都成问题,前半部实在太慢,后面突然好看起来,导演用了《这个杀手不太冷》的故事模型,让南亚仔像迷路的羔羊进入超哥的庇护,又用了类似《登堂入室》的故事套路,让南亚仔在超哥的房间窥看超哥的过去,但都没拍好,南亚仔和超哥的感情仍然莫名其妙,或许超哥从他身上看到自己死去的兄弟,但这没表现好。所谓金钱龟,手卷烟都既是叙事道具,又是情感道具,金钱龟类似《文雀》里雀的作用,手卷烟作为承载兄弟义气的信物,还承担了瞬间推动叙事进展的作用(从口袋里掉出,暴露两人关系)龟壳突然变成凶器这个设计也很神,所谓出现道具的物尽其用,一把枪出现就要开。片头山顶一帮人抽烟,超哥反复点不着烟,这里也很好,代表林家栋这个人物的一种走神,作为带头大哥,他对前途的看法可能更焦虑。
其他诸如“我看邵氏电影长大的”,“自己人打自己人”,都是一种彩蛋式的金句埋在电影里边。高潮部分的打斗戏借鉴了老男孩,体现了调度和设计的精确,整个暴力过程始终隔着铁网,困兽挣扎的意味鲜明。那个叫辣鸡的小弟,则是一种“男花瓶”的角色,他兽人的外表就是演技,其存在代表残暴,但导演还把点题的意义赋予了他,使他成为画龙点睛的睛,这个人物也没白费,这一手玩得十分漂亮。可综上所述,这些都是小聪明,导演小灵感不断,但难掩整部片的平淡(拍得像分集电影)。
值得一提的是,黑帮电影里的许多场景,比如酒楼,仓库,码头,陋室,因巨量电影的反复消耗,已不具有写实特征,而更像某种象征,你不让影片在这些场景中进行,你这电影味道就弱,但场景本身,却是不用写实的。

本片美术风格则像《南方车站的聚会》,尽可能地用五颜六色覆盖后现代都市的肮脏感和杂乱感,让出挑和脏之间形成反差,现在许多电影都这样拍。林家栋的家,抹去了正常生活居家的特征,几乎有一种科幻般的色彩,脏乱又艳丽,你说这是未来某个长久漂泊在宇宙中船舱内景我都信。



手卷烟手捲煙(2020)

又名:Winston / Hand Rolled Cigarette

上映日期:2021-06-17(中国香港) / 2020-11-03(香港亚洲电影节)片长:101分钟

主演:林家栋 比平·卡玛 辛格·哈提汗·比托 钱小豪 周祉君 朱柏谦 何华超 白只 太保 杜燕歌 袁富华 

导演:陈健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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